对话WE若风：时光一去永不回头 往事只能回味

勿须讳言，大家应该知道若风曾经有一个外号叫“微博风”。经过这次沟通，我觉得这句话虽然源自于黑子，但也未尝不是LOL职业选手处世的一种方式。

在这个年纪，他们面对的质疑和谩骂可能比其他当红人物都要多。用充盈的正能量来面对公众，尽管可能会被人指责过犹不及，但至少比发一句“FXXK”然后让动辄几十万人看见，要更顾及观众和社会的感受。

如果我们先抛开所有的情绪，例如崇拜，例如成见，在四个月后再次听听若风说的话，或许可以得出新的感受。

你我对于他的说话方式和做人方法，都应该有自己的评价。

若风的退役在当时国内LOL群体内掀起了一场飓风，所有媒体都毫不吝惜地把头条位置给了那条简短的微博。他可以说是中国电子竞技史上少数几个堪称封神的职业玩家之一，而凡是享有跟他一样地位的其他玩家，都会在这一行里拼搏到拼不动为止。无论是媒体还是粉丝，无论是海外还是国内，WE.GIGABYTEMISAYA的名号都赢得了应有的尊重。

若风之前，竞技圈很少有人享受过如此隆重的退役仪式，我们几乎举行了持续好几个月的追思与纪念;而若风之后又会如何呢?

对这位今年22岁的年轻人来说，他的生活或许才刚刚开始。

　那年那天，应该还有个东西叫梦想

每个人都知道LOL的中路杀神退役了，但时间追溯到2009年，有个年轻的DOTA职业选手若风也退役了，这条消息几乎没引起什么媒体的注意。当时若风的队伍在WCG上遭遇失败，有关他操作失误大到小兵的言论充斥着网络;从15岁到18岁，若风花了整整三年时间玩好DOTA这款游戏，而胜利曾经离他如此之近——这种时候的挫败尤其痛苦。

而比起比赛失败更为刺痛的，则是父母对独生子“宅”在家里打游戏好几年所表现出的担忧与疑虑。若风答应父母“重返校园，好好学习”，他放下了职业选手的梦想，冷冷清清地离开了那个不属于自己的舞台。

2010年底，LOL国服正式开始测试，若风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开始“认真玩好”这款新游戏;他说自己很信星座，而天平座的人无论做什么都立求认真。后来，前职业选手的他接到了WE的邀请，再次跳进了电竞生涯中去。这一出一进之间承载了许多东西：他曾经狠狠地失败过，也曾经在山腰仰望巅峰，而现在他下定决心回到这块儿曾经伤心的领域，他必须比其他人都努力。

初建的WE.GIGABITE并不算十分顺利，几经调整之后阵容总算确定下来，上单草莓、中单若风、ADC微笑、辅助卷毛，还有打野诺言。当时LOL国内比赛还不算太多，为了保持竞技状态，他们经常参加美国区的线上比赛。这种比赛对于海外参赛队伍其实算不上非常公平，他们必须顶着150PING和国外对手交手，也必须配合大洋彼岸的时差;在连续输了5~6周之后，他们终于拿到了一个冠军;那比赛或许算不上非常重要，但为了这个冠军，WE的五位年轻人已经整整两天没合过眼。走到顶点的一瞬间感觉如此甘甜，他们激动、开心、欢呼，他们都觉得能作为一支队伍拼搏在战场上，实在是太好了。

初步取得了自信之后，他们在国内外都开始有了关注者。国内其他大多数电竞俱乐部都是人们笑谈的“**”模式，有钱老板出资建立，只图自己喜欢，并不真的指望这摊产业能赚到钱。而WE不同，WE的管理方式是希望培养明星选手、从而带动俱乐部的收益。而这一时期随着战绩逐渐走上正轨，这五位年轻人也正式被推上了前台。

WE对队员自行挣钱的管理非常严苛，也没有一高兴就撒钱的富裕老板，所以就算是最佳时期队员们的收入也相当有限。中国电子竞技界有种奇妙的现象：作为这一行业根基的、亲自上场杀敌的职业选手们，他们的收入不高，地位不稳，安全感不强;而倒是行业周边的其他所有人都过的其乐融融。支撑着选手们的并不是金钱，甚至也不是游戏乐趣——说到底，他们所依靠的或许还是梦想二字。

　多少人曾觉得，那五个哥们在一起，就是传奇?

采访中若风曾提到自己在职业生涯中最开心的几件事，其中一件就是在第一个国内比赛冠军到手之后，他跟自己的偶像SKY一起去KTV喝酒唱歌。那时候若风确实高兴的不能自己，他借着酒劲儿拿着麦克反复唱些“WE是世界冠军”，“若风要拿世界冠军”，歌词走样，调儿也完全对不上。SKY老师是如何看这个满脸通红的年轻人的?我们不得而知，若风大概也并不在乎;他在意的是当时WE的其他四个兄弟都跟他一样的HIGH，他们再次体会到爬到顶点的喜悦，刺激、荣誉、挑战的快感，这些都是将厮杀作为日常工作的他们所独有的满足。

快乐的日子似乎无穷无尽，这次胜利之后，他们就迎来了一连串国内比赛的冠军。一时间这些年轻人的面孔印在了国内每一个LOL玩家的心里，他们似乎是不可阻挡的，而他们在媒体的曝光率也远比其他队伍要高。

REDDIT论坛上外国网友曾这样调侃：“WE在中国拥有超乎想象的粉丝基础，如果你不知道怎么跟一个中国年轻人开始聊天，就问问他喜欢若风还是草莓”——这话可能有些夸张，但直到今天，在WE的战绩有所下滑的局势之下，我们依旧能看到许多已经不再玩LOL这款游戏的老玩家就为了看他们的比赛而提早回家;WE代表的并不光是一支强力队伍，他们似乎笼罩在活力、自信与美好友情之中;这三样东西正是看着比赛的我们所需要的，有多少网友曾认真觉得如果能有那样五个哥们儿在一起，发生什么都不算个事儿?

　他们也曾经那样觉得。

胜利的节奏还在继续，IEM广州站中他们获得了第一个分量十足的国际冠军。当时世界上最强的队伍是欧洲队和美国队，人们并没给中国人留出位置。刚刚闯出点名声的WE一路势如破竹，若风更是靠着跟CLG比赛中卡牌的精妙操作，一战封神。

直到今天，提到卡牌时，还是会有许多外国玩家用不太熟练的汉语拼音互相说着：要说卡牌，你得去看WE的MISAYA，他也叫RUOFENG，Heisagod。到S3国际总决赛的时候，官方动画里出现了若风的身影，他身形飘逸，还玩着最拿手的卡牌。这段时间若风跟全世界的顶尖高手一一过招，他印象最深的选手是外国的ALEX、FROGGEN，中国**的TOYZ，而国内中单里，ZZITAI和无状态也是十分出色的对手。

若风说代表祖国出战是种又激动又担心的事儿，赢了的话为国争光，成千上万人都会随着自己一同高兴;而输了的话难免会加倍难过，更是会不敢去看粉丝们的讨论。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，就意味着极大的压力。他们与压力如影随形，每个人都像是绷紧了的弓，容不得一丝闪失。

若风和WE真正登上巅峰的一战就是IPL5的夺冠。按照若风的回忆，比赛结束、冠军入袋的那一瞬间，他的心情倒是十分平静。“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向全世界不理解我的人证明自己，”他说，“那颗纯净的心或许是夺冠所最需要的吧”。这次胜利到手之后，WE的地位似乎变得不可撼动，这五位年轻人也终于走到了中国电子竞技选手所能攀升的巅峰之上。

拿到冠军之后他们当然曾经一同庆祝，那时候微笑曾说过一句话，若风记忆犹新：“只要我们六个在一起，我们就一定会很快乐很开心，而且一定还能拿到更好的成绩!”“那是让我最开心，又让我最痛苦的一句话”，若风说，“WE的队员应该都还记得这句话吧?对不起，我无法忘记。”

　退役之后，还活在同样的圈子

原本的五个人，然后是六个人，战术分析师阿布也随着WE的连胜进入了所有人的视野。在若风的印象里，阿布是个能力很强的人，为队伍做了许多其他人不愿意去做的事儿，比如收集和分析数据。战术分析师对于各支电子竞技职业队伍来说都是种看似不可或缺、但实际功能又有点模糊的岗位，阿布的出现确实帮助WE在许多比赛中取得了好成绩，但渐渐的，他与队员之间的关系开始发生了偏移。

IPL5之后WE的各位曾经认真许诺彼此“一定要继续做兄弟，继续好好打下去”;这是一款五人推塔游戏，四个与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是赢得游戏的第一步，但也可能是最后一步。

他们在那之后一直努力维持状态，但随着国内新兴强队不断涌现，在几次粉丝期待值比较高的比赛中WE都错失冠军。S3的片头动画确实有若风没错，但S3的赛场上却没有他本人的身影;WE不如以前强了，这似乎是粉丝们不愿说出口的事实。

作为一支人员相对稳定的老牌队伍，WE本可以淡然直视一时的状态不佳;但命运总会把糟糕的礼物放在同一个盒子里。阿布开始疏于战术会议，对战队的管理方面也明显的懈怠起来;而若风更是担忧地注意到卷毛与诺言更倾向于与阿布交心，而不是他这个队长。随着成绩逐渐下滑，这种现象也就越来越严重，他们绷得太紧了，一点猜疑的种子很容易长成参天大树。

许多或真或假的传言在粉丝圈里散布开来，管理层的态度有些暧昧，队员们隔阂逐渐拉大。时间一天天过去，“我觉得不快乐”，若风说。

再后来，若风终于看到了队伍的分裂。曾经的兄弟、过去的辉煌，在分裂时都只是让人尴尬的旧事而已。若风觉得自己人生中的平衡也随之偏移，他觉得自己需要做出一个决定，一个撕扯血肉、无比痛楚的决定。

“我觉得人生是属于自己的，”他说，“当你要做决定的时候只要想清楚是否会后悔，是否会遗憾，只有自己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。”于是他第二次选择退役。若风他并不讳言自己的遗憾，但是“我没有哪怕一点的后悔”。

他觉得退役的决定使自己的人生走回了正轨，现在他每天晚上1~2点就会睡觉，早上10点起来，下午去韩服或者国服练习和打视频，晚上则是录视频及解说工作。他每天都会在家锻炼身体，“生活还是很丰富的”。偶尔他还是会跟WE的老朋友们聊聊天，但阿布他则再也没有说过话。

这种“正轨”的生活在一般人眼中大概是相当枯燥的，依旧不怎么出门，没什么特别的爱好，接触的也依旧是那群人;但对于打了7年电竞的若风来说，没有竞技压力的日子弥足珍贵。

　将知名度换成的，是收益，但……

职业选手的生活状况一直都有点云山雾罩。我们之前听说过TABE对外媒公开表示“当解说之后收入大幅提升”，也听说过有关战队经理压榨选手克扣奖金的事儿，职业选手在游戏过程中抛弃了当时纯真的“就是好玩”，而是把自己的紧张和压力当做一种娱乐大众的商品。他们能够获得的就是关注、期待、还有梦想。

这些年轻人连二十岁都不到，这本应是学习社交、工作、恋爱技巧的年龄，而他们学到的只有Q的准一点儿，再准一点儿。大部分职业选手退役之后无法适应正常的朝九晚五生活，若风自然有更好的出路，但也有许多人拿着相当微博的工资，毫无谋生能力。对若风的采访让我感到了一些安心，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，作为一个天秤座，他万事都深思熟虑。

当时选择离开WE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觉得事情闹成这样，作为队长的自己毕竟是有责任。他第二次回归职业生涯时肯定也多少想过日后的路要怎么走，而现在他得出了答案：把知名度换算成收益。

他比其他解说肩上的担子更重，因为人们对他的期待不光是卖萌、发嗲、说笑话和观战高手视频，人们期待着他继续表现的像是那个中路杀神一样的威震四方。所以若风并没有真正离开那个战场，他还是得保持竞技状态，直到他实在是打不动了，又或者他找到了更加“正轨”的生存之道。

在采访中我曾经问过若风，你觉得LOL的繁荣能维持多久?他回答的很谨慎：至少还有三年吧。经历过DOTA的他自然明白这个问题背后隐藏的危机：一款游戏的寿命说长不长，说短不短，三年后LOL高手还是否有今天的含金量?到时候他是不是还得学习其他游戏?他的淘宝店生意蒸蒸日上，但网店竞争何其激烈，没有人气打底的未来要如何维持?

对于曾经领略过巅峰滋味的若风·禹景曦来说，山巅之上的风里夹裹着血腥味、火药味，还有刺骨的寒意。现在他已经从那巅峰走了下来，但也可能永远都无法真正离开。若风说现在的他就希望新入行的职业选手能看看他的故事，了解一下这一行到底是什么样;他说国内职业选手应该多发出一点声音，多积累一点力量;他说如果有一天LOL能入选奥运会这种厉害赛事，他会非常非常高兴。

他的话可能有各种色彩，但值得我们去听听。这些年轻人付出良多，希望我们的社会能予以应有的回报。

套用一句流行语吧：且行，且珍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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